“你经常帮人洗头发吗？”苏小暖看着天花板，其实她想问他有没有帮沈薇亚洗过头，毕竟这是沈薇亚自家的店。
向阳压了一点洗发露在手心里，然后均匀地涂抹在她的发上，再细细地揉搓着。她的额头圆润光洁，在射灯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光。完好的皮肤洁白无暇，连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向阳换过一只手拿着花洒，拇指指腹轻轻刮过那半张洁白如玉的脸。
苏小暖倏地向他看去，他们是相反的方向，他在她的上方，俯视着她，眉目深邃。
他摸的是她完好的半张脸。
苏小暖抚上另外半张脸，眨着眼迟疑道，“过段时间这些淤青就会消除掉，你……别嫌弃它。”
向阳的目光一滞，转头看了一眼陈露的方向后，迅速低头。
向阳的吻很快，蜻蜓点水般一触即走。他亲在淤青上，而不是没有受伤的半张脸上。
苏小暖睁着朦胧的双眼，望进向阳柔和的眼里，乍然听到他说，“帮娜娜洗过几次头，其她人没有。”
思绪前后连上才想清楚向阳的话的意思。他的回答重点很明显，苏小暖知道自己行迹败露了，索性闭上眼，欲盖弥彰道，“力道再重点。”
向阳勾起唇角，手下的力道微微加重。
温水冲过，鼻尖萦绕着洗发水的香味，还有悦耳的水流声。
向阳的手法很娴熟，一条干净的毛巾紧紧地箍在她的头边。
“好了，起来吧。”
从向阳带着苏小暖出现在她的理发店里时，陈露就一直忐忑不安。两人在后面洗头，向阳亲手给女孩洗的头。
女孩她不陌生，上个月在她这里剪过头发，边剪边哭，她印象很深。
只是她想不到再次见面女孩竟然会变成这样。半张脸都是淤青肿胀的，还有一头明显硬被人强剪成乱七八糟的头发。
陈露不知道这女孩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还有头发，进店后向阳和她说的关于女孩的信息只不过是他的朋友，再多没有了。
向阳不说，她不会故意问，抖开遮布围在女孩的身上，“你这个太短了，只能照着这个全部剪短了。”陈露对着镜子里的女孩说道。
她问女孩，女孩却用不安的大眼睛看向向阳。
向阳替她拿主意，“沈姨，你就自己照着剪吧。”
“向阳……”哪怕是参差不齐的头发，苏小暖依旧不舍。
“以后再留长就是了。”向阳的神态很平静，但也很坚定。
苏小暖知道事已成定局，只央求道，“那你先出去等我吧。”
跟上次一样，她在里面剪头发，他在外面等着。店门上彩色的灯打在地上，还有旁边墙壁上不停旋转的三色灯。夜间气温微凉，袖子依然被拉高在小臂上，向阳双手插在裤兜里，背对着静静地站在店门外。
二十分钟左右，玻璃门被拉开，向阳转身，看到一头短发的苏小暖。
“嗯，还好，还能看。”向阳笑着点评道。
苏小暖的眼眶里盈满了泪，在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眼泪就出来了。那么长的麻花辫，到现在，只剩下跟男生一样的寸头。
情绪出来，苏小暖不管不顾地走近向阳，头抵在他的颈窝处，眼睛一闭，眼泪就滚滚淌下来。
向阳单手环住她，手掌落在刚剪短的头发上，带着扎手的触觉。他还记得苏小暖的麻花辫掠过他手臂时的感觉，痒痒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发香。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很丑。”苏小暖哭道。
向阳手指收缩，揉了揉她的小短发，耐心笑道，“不会丑，这次真的没骗你。”
“向阳，头发什么时候能长出来啊？”
“这个问题我查过了，一般情况下一个月长1厘米左右。”
苏小暖止住了哭，安静地在他怀里算着，“那也就是说差不多要一年时间才会长回来？”
“不用那么久，等明年高考结束后估计就差不多了。等到大学开学时你就可以接着留长发。”向阳细细地帮她盘算着。
“你喜欢我留长发？”苏小暖问道，脸上的泪水还未干透。
“无所谓，长发短发不都是你？”
“那你更喜欢哪个？”苏小暖坚持问道。
这次向阳很老实，“长头发的你。”
苏小暖竟点了点头，没有失落和伤心。向阳没有特意违心地欺骗她。
见苏小暖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向阳松开拥着她的手，拉开两人的距离。
店里还有陈露在等着，刚才他和苏小暖的动作一定都被她看到，向阳不介意，但也没大方到在长辈面前秀恩爱。
向阳松开，苏小暖才擦干泪，羞涩地用余光瞟了一眼正在扫地的陈露。
“走吧，跟沈姨说声谢。”
“要给钱吗？上次我剪了二十五块钱。”苏小暖小声地商量着。
向阳嘴角轻扬，“现在你身份不一样了，不需要给钱。”
苏小暖顿时石化，身份……不一样了？大剌剌的，一点也不遮掩一下。
现在不过十点多，陈露让向阳先带着人走，她自己关了店门后慢慢走回去。有时候顾客的头发做得晚，夜里十一二点回去也都有过。
到家的时候，沈薇亚还在写作业。她给女儿做了一碗甜鸡蛋羹当做夜宵。
“妈，你去休息吧，我还早。”沈薇亚用汤勺舀着鸡蛋羹吃，视线却没离开作业本。
“别念得太晚了。”沈薇亚成绩很好，她不担心，只是担心她的身体。自从进了高中后，沈薇亚每天的睡眠时间都只有五六个小时。
“不行啊，我还有很多练习题没做呢。”沈薇亚吃一半，放下碗，又拿起笔写了起来。
“你成绩不是挺好的，能考上大学就行。”
沈薇亚这才抬头对着陈露一笑，“妈，我早说过了，我想和阿阳报一个大学。阿阳的成绩那么好，我不努力怕跟不上。”
陈露的心一揪，那种沉重压抑的感觉又翻涌着上来。
“薇亚啊，虽然你和阿阳一起长大，但是以后你们会渐渐分开，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为什么要分开？”沈薇亚停住笔，转眸看来，眼里的锐光很是刺眼。
“以后你们都成家立业了，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对不对？”陈露谨慎地措辞，却装着傻，循循善诱道。
“成家立业？妈，我对阿阳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沈薇亚轻笑一声又接着写作业。
没说通女儿，陈露着急，“可是薇亚，阿阳如果接受你他早就会表达意思了。”
“妈，现在是我们最关键时期，离高考只剩下半年时间，阿阳不可能有时间想这些事。”沈薇亚说完觉得蹊跷，“妈，你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事，是不是阿阳和你说什么了？”
陈露心里打着鼓，逃避着沈薇亚追问的目光，“没有，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这里吗？我的意思是说，感情的事不能勉强。阿阳是不错，可是妈觉得他不一定就适合你……”
沈薇亚打断，果决道，“适不适合我很清楚，妈，这辈子我非阿阳不可了。”
陈露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有和沈薇亚接着争辩下去。现在离高考很近了，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扰乱女儿的心。一切都得等高考结束后再说。
陈露走过去轻拍女儿的肩头，“什么非阿阳不可，女孩子家的也不懂得羞耻。”
“这有什么可羞耻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个？”沈薇亚眉尾一挑，不以为然地回道。
沈薇亚长得漂亮，学习优秀，很少让陈露操过心，但副作用就是陈露在沈薇亚面前没有说一不二的绝对的家长主权。这点和向家很像。但向阳随和，而陈露更担心沈薇亚会跟她不高兴。
连说话都带着试探，“万一，我是说万一阿阳喜欢上别的女生呢？”
“万一？”沈薇亚转过头，脸色暗沉，“妈，别说这种假设，我不喜欢。”
陈露刚想往回圆话，又听到沈薇亚语气冷若冰霜说道，“就算有这个万一，我也要踩死这个万一。”
陈露心头一震，看遍半个人生的眼突然就看不懂自己的女儿。比如她为什么会这么钟情于向阳，比如她怎么会有这么强势的念头。
她只相信强扭的瓜不甜。这是祖祖辈辈实践出来的经验，错不了。
她更不懂的是沈薇亚要怎么踩死别人的万一。那是别人的人生，别人的喜欢啊。
陈露想不出，只觉得身体生寒，望着自己女儿的背影，有些陌生，也有一些害怕。
晚上十点多到家，苏小暖拿出抽屉里的镜子，又一次悲从中来，为她自己，也为向阳。
这样的寸头，没有女生会剪成这样的寸头，活生生像一个劳改少年犯。
没有哀伤多久，苏小暖便收起镜子，擦了眼泪，继续刷题目。
头发会再长出来，像向阳说的，等高考结束后就会好，但是时间过去就是过去了，再也补不回来。
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悼念能长得回来的头发，而是抓紧再也回不来的时间。
十二点半的时候，向阳打来电话。
“还没去睡？”
“嗯，打算去睡了。”
向阳应该是没什么重要的话要说，问完她还没睡觉后便沉默了。但是两人即便不说话，苏小暖也不会觉得尴尬，相反有一股静静的柔软的满足感漫遍她的心头。
“怎么不说话？”苏小暖笑道。
“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打电话干嘛？”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嗯，很好，想和她说说话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处理一道道难得就算将她脑子掰成八瓣也做不出的数学题流畅得像切白菜一样轻松简单，轮到她这里了居然还会前后矛盾。
不是省城杯的最佳辩手么？
“知道了，我现在很好，早就难受完了，现在正在背课文。你先去睡吧。”苏小暖一股脑把他的所思所想全都说了。
向阳笑，“嗯，那你也早点睡。”
“向阳……”
“嗯？”
苏小暖觉得自己真是温饱思**，得了寸还想再进个尺。“就是那个……就是……”
结果进了半天也没脸进个尺。
向阳借她胆，“说。”
“嗯，那我说了，你听了别生气啊。”苏小暖先要了一个免死金牌，“我听说从18班转过去的那个女生主动要求坐在你旁边。”
“蒋佩佩？”
“……”这才一天，都已经混熟了吗？
“我听说她还……给你写过情书……对吗？”
向阳失笑，“你哪来这么多听说？”
“你别管我哪里来的，我就是想说，你要坚定立场了。”
“什么立场？”
是故意的吗？
苏小暖决定舍了脸皮豁出去，“我总觉得那个位置离你那么近，当初我也是坐在那个位置的，你不要别人一勾勾手，你就变心喜欢上别人了。”
“苏小暖，你觉得我是那么随便的人？”
“不是觉得你随便，就是怕……”
现在他在19班，她在18班，剃了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发型，还青着半张脸。怎么看、怎么比，都不能让她有信心。
“怕什么？我和你说的话你都当作耳边风了？我是不是说过，一旦开始，我就不想着结束？”
“嗯，我记得。”
“别胡思乱想，专心读书，争取期中考考回19班。”
苏小暖吃惊，“还能考回19班？”
这次她完全属于流放，她以为没有机会再调回19班的。
“嗯，我今天特意问过于老师的，他说这个是学校一贯的做法，到时就看你的成绩。”向阳不知不觉露了口风。
特意问过于振生？
这就是向阳，她看中的人。发生事情，不会像她这样自怨自艾地胡乱猜测，而是清醒地寻找着解决的办法。只要有办法，就努力想办法。
“好了，我要挂电话了，没时间浪费。”苏小暖像迷失方向的人突然找到希望，心也跟着豁然开朗。
这态度转变的，向阳诧异到失笑，“好，早点睡。晚安。”
“晚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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