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一道冷清的声音拉回她的神识，苏小柔愣愣地老实回道，“回家。”
“跟来。”
也许是对陆韩一直抱着亏欠的心理，苏小柔没有违抗他的话，背着包乖乖地跟在母子俩后面。
走动时，苏小柔才发现后面的脊椎骨在隐隐作痛。
等到了炒饭摊，陆韩还没告诉她叫她跟着来是为了什么事，站在路边，眼神都觉得尴尬得无处安放。
“去里面等着。”
陆韩扔下一句没名没姓，甚至连个“你”都没有的话就匆匆往外走去。
货还摆放在货架上，没码好。苏小柔做过一次，套上她专用的围裙后帮忙整理货物。
“苏小姐，不用啦，你赶紧进去坐一会儿吧，不然陆韩又要生气了。”
苏小柔想不明白陆母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她不坐着，他生哪门子的气？
事实证明知子莫若母，果然，没去多久的陆韩看到她在帮忙整理东西，脸沉得像块黑炭，“谁叫你做这些的？”
苏小柔一手压在后背，站了起来，“现在都六点多了，刚才还有客人要买炒饭，我让人等一会儿，他就走掉了。”
“进来！”
哎呀？她也是挺有脾气的人，不要太欺人太甚了！
苏小柔只在心里横了一声，然后就屁颠屁颠地跟着陆韩后面。
一个白色的袋子被放在桌面上，苏小柔才看清那是药房的专用袋子。
“后背的衣服掀开我看看。”
苏小柔瞪着陆韩的脸好几秒，确认他没说错，她没听错后，炸了毛，“看什么看，又没事，看什么看？”
陆韩有的是办法治她，“是你自己主动掀，还是我动手帮你掀？”
苏小柔见逃不脱，只能先服软，“要不这样，我把这些药带回去，我让小暖帮我搽就行。”
她刚才被打的那一下，应该是被他看到了。
“我看一下你被打成什么样了。”
他的声音不再是冰冷的，生硬的，诱哄里甚至带了一点点请求的意味。
可是，如果是伤在手，伤在腿上，给他看就看了，她是伤在背部，不像有些地方那么亲密，但也算是一个比较隐私的部位。
还是给他看。
苏小柔伸手抢过桌上的药袋，“真的不用了，就被打了一下而已，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陆韩定定地看了她几眼后是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苏小柔手指卷着塑料袋，叹了一口气也没能把胸口的那团郁结咽下去。
这一段时间不看不听不想，以为等时间久了就能稀释了对陆韩的愧疚，对自己的懊悔。原来还是不行，一见到陆韩，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前功尽弃。
正当她抬脚想离开时，陆母轻轻地走了过来。
“苏小姐，我来看看你背上的伤吧。”
苏小柔立即转头向外看去，陆韩站在外面，离着一段距离，再加上光线不是很足，她看不真切陆韩的脸。
看来不让他知道她背上的伤势，他是决不罢休了。
她就穿着一件白底黑色波点雪纺上衣，面朝外，背对着陆母，让她撩开衣服看，也不是多耗时间的事。
“天哪，后面都肿起包来了，也淤青了。”
陆母吃惊的声音刚落，苏小柔就看到前面的人影快速向她走来，携带起一阵风。
这下她逃不了了。
“疼不疼？”没有一丝情愫的声音在她后背响起，像现在昏暗不明的光线。
苏小柔想放下衣服，手被截住，“这样不动就不疼，走路的时候会有一点点。”
“要不要去医院拍一下片？”
苏小柔连忙否决，“拍什么片，骨头要是有问题，我还能这样动？就被打了一下，没那么娇气。”
“是啊，应该没事的。”陆母帮着腔。
“药给我。”
她的左边出现了一个摊开的大手掌，修长而宽厚。
“我去前面整理东西。”
药递给陆韩时，苏小柔还以为是陆母给她擦药。现在陆母居然扔下她要走了？
坐立不安后没多久后背传来灼热的触感，一股浓重又刺鼻的药味瞬时弥漫了小小的帐篷。
陆韩的手略带着几分力道揉着她的伤处，再加上药水灼热的刺激，苏小柔一时竟承受不住，疼得嗞出声。
“很疼？”
苏小柔立刻用手抵住唇间，以防又痛呼出声，摇了一下头。
“忍着点。”
苏小柔看不到，但陆韩看得一清二楚。后背中央青肿一片，但旁边的肌肤柔嫩如玉，洁白胜雪。
“好、好了。”没到一分钟，苏小柔再也坚持不下去，想站起来。
到后来，不再是只有疼痛的感觉，还有他手掌温热而又粗砺的触感，一下一下揉搓着她的后背。
陆韩松开手，将药水重新装入药盒内，“这个你拿回去，让小暖帮你擦，一天至少擦三次。”
苏小柔拉开一点距离后开始整理衣服，将衣角塞入百褶裙里的动作幅度尽可能做到最小。
“我知道了，现在好很多了。”
为了证明，苏小柔做了一个很傻气的扩胸运动，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陆韩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后竟是笑了出来。
苏小柔也是淡淡地笑，笑完后喉间泛起了一阵酸。
笑了，是不是就能原谅她一点？
“没事了，我要回去了。”将药袋打了个结后，苏小柔拎在手上，说再见。
有一种一笑泯恩仇的错觉。
她帮陆母免遭欺负，却自己捱了两下。他替她买了药还上了药，这下两不相欠了。
然后也把之前的种种也都抹去了，似乎也把她对他的愧疚也能抹去。不能有愧疚，有愧疚心里就放不下。
他们之间，要干干净净的。
“小柔。”陆韩叫住她。
她的脚步停得很仓促，脚边的一张塑料椅差点被她踢倒，“嗯。”
“你……跟你前夫会复合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
如果她是一个人，即使是离婚状态，他也不介意。但是如果她还有和她前夫复合的可能性，那他就真的不适合打扰。
他不是怕还要抢，也不是怕抢不过她的前夫，他是怕她的心里只有她前夫。
那天在轮胎厂小区外，他听得很清楚，她心里还有坎没过去。这个坎是她和她前夫的，和他无关。
如果她还爱着她前夫，那他得放手了。
这几天，苏小柔不知道得压着多大的冲动，才能不让自己把那个黑名单上的电话号码找出来，打给他，告诉他她不可能再接受丛飞。
然后呢，打完电话，解释完后呢？跟陆韩解释完后再告诉他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
可是他对她的误会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压得她很想捶死自己。
现在给她解释的机会就摆在她面前，得天独厚，她只要说一个“不会”就行了，只要说一个“不会”，陆韩可能就不再恨她了。她在他心里的形象也会变好。
接下来呢？
给他希望，让他接着追求自己？没有希望地追求自己？
“陆韩，我拒绝你和丛飞没有关系。你还年轻，你会遇见一个更好更值得你喜欢的女生，而不应该是我这样的残花败柳。”
苏小柔微微仰起头，“你现在只是冲动，你并不真正了解我，我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你只是图一时的新鲜。等时间过去了就好了，现在别老在里面打转，觉得自己出不来。”
年纪轻就是这样，固执地不敢承认爱，但也会很轻易地认为这就是爱。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手臂被用力地往后一扯，被迫看到陆韩那双狠狠的眼睛。
“陆韩，我不可能答应你，我不能……不能害了你，你知道吗？”陆母还在前面，一转头就能看到他们的拉拉扯扯，苏小柔特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是你以为，不是我觉得，我不觉得你离过婚就不好，我更不觉得你是残花败柳！”
陆韩情绪也跟着上来，这一段时间压抑的情绪，苏小柔拒绝他后压抑的情绪，全部井喷一样涌了出来。
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温柔而又哀伤的眼睛，“你是苏小柔，只是一个和大街外的那些女孩没什么两样的女生。”
陆韩停顿住，用及其轻柔的嗓音说道，“也是我看上的女生。”
温热的感觉不停地弥漫着她的眼眶，苏小柔坠落在陆韩的眼神里，那一刻，她突然想放纵自己，像对苏小暖一样。帮苏小暖解脱，也帮她自己解脱。
但是不行，陆韩不是苏小暖，她可以帮苏小暖背负苏国安的那份仇恨，但是她承受不起陆韩的喜欢，还有他很长很长的人生。
喜欢他，如果是真的喜欢他，推开他，让他过得更好，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陆韩，对不起，你真的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在我这里，你就是一个小弟弟，对不起……”
苏小柔走的时候匆匆忙忙，连和陆母打声招呼都没有就跑出了炒饭摊，跑出了夜市小吃街。
**
宿中是整个宿城公校里第一家在教室里安装空调的学校。高三更是特殊照顾，一进入五月份就允许开冷气。
除了冷气，学校还额外每天供给两个水煮鸡蛋，一袋牛奶，全力保护这群即将高考的学生。
这是学校方面的一番苦心，但对苏小柔来说，不是一件太愉快的事情，因为她不吃水煮蛋蛋黄。
“吃一个。”向阳只接过其中一个剥好的蛋黄，剩下一个苏小暖被逼着吃下。
“太难吃了，咽不下。”苏小暖皱着一张苦哈哈的小脸，博取同情和夸奖。
向阳脸上藏着笑意，“吃不下也要吃，吃习惯了就好。”
这段时间，她的饮食向阳是亲自盯着的，再加上晚上坚持跑步，哪怕是学习紧张到绷紧了每一根神经的五月份，苏小暖脸上竟长出了一点肉。
“不能再吃了，我都肿了，看到没，肿了。”说起苏小暖忧伤到比考试考砸了还要痛不欲生。
安桐坐一旁补刀，“那说明班长养得好，快高考了，还能长胖的，整个宿中也就你苏小暖了。”
正在往嘴里塞鸡蛋的苏小暖，“……”
向阳从她桌面拿起牛奶撕开了封口递过去，“慢点吃，别噎到了。”
进入星期一后，黑板上的倒计时只剩下一个挺触目惊心的“12”。苏小暖倒是无所谓，她甚至想越快越好。
前两周最后一轮模拟考，她爬到了年段23名，激动得她差点失眠。
到了最后的关头，反而没有什么可念的，苏小暖期盼着高考快点到。
她有一种感觉，过了高考这个槛儿，她就可以和向阳双宿双飞了。努力了这么久，拼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关。
“小暖，怎么办？我好紧张，我吃不下，睡不着。”安桐倒在桌上，病怏怏道。
刘芊芊不大认同，“胡说，今天中午你明明吃了一整碗饭，还把我的水煮肉片都抢光了。”
安桐啧的一声，“大芊啊，好好珍惜与我同桌的这12天吧啊，下一次再想这样和我坐在一起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呢。”
安桐和刘芊芊做了两年的同桌，一个多动到不行，一个放屁都不挪窝，但是两人完美地和谐着。
所有人全神贯注地准备着高考这一仗，但是像安桐说的，高考考完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缘分也到头了。
虽然抢了水煮肉片这个梁子挺大的，但是一想到12天之后她们就各奔东西，刘芊芊没有再算账。
明天你在哪里，我又将向何处，最后只剩这一段青春年少一起度过的岁月供他们回忆，供他们凭吊。
苏小暖摆头便看到了正在刷题的少年。
棱角分明的侧脸，俊朗又带着几分清淡疏离的眉眼，薄唇微微抿着，真是百看不厌。
幸好，她和向阳不用分开。不用因为高中生涯的结束而分开，他们会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感受到她的视线，向阳微微侧了头看过来，冷飕飕的眼风，“晚上查你世界近代史。”
“……”
人间没有真情在，一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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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一段让夏木想起了高考的那一段时光，当时总是想着时间啊，快点过去吧，过去就解脱了。可是现在再回过头来看，那段时光真是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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