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阿江,是家中的長子。
上頭有兩個姐姐,下頭有兩個弟弟。
所以身處最中間的我,從一出生,就挑著全家最重的擔子。
比如姐姐們想打扮弟弟了,我必須時刻沖在前面。任她們梳小辮拿花戴,彩衣娛親,逗姐姐們開心,省得累到底下兩個弟弟。
要是弟弟們想要學騎馬學爬樹了,我也得沖到前面,身先士卒。省得摔到底下的弟弟們,讓家里人擔心。
父皇說,當老大就是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後。
沒事!
我阿江,撐得住。
就好比我的小名。
阿江,
父皇說,這是為了紀念母後和他的第一個小家,就安在江州。
還有當年他和母後的初遇,也是從滔滔江水里,救起的母後。
所以我這樣的長子,承擔更多也是天經地義啊!
只是,在我們家,想當老大的,不止我一個。
首當其沖,就是大姐。
好吧,按年紀,大姐確實最大。
可她畢竟是個女孩兒家吧?總得男女有別吧?
我不是說,女孩兒家就一定要去學針線女紅。
雖然大姐跟母後一樣,不不,她還不如母後。母後是會做,但忙得沒工夫做。大姐就純屬懶得去做,也壓根不想學著做了。
但大姐不能因此,打小就在她應該學針線的時候,哄著我來做啊?
然後,年幼無知的我,就真的學會了打絡子,縫衣裳,做荷包,繡花
是的,你沒看錯。
我,阿江,一個立志要頂門立戶的長子,真漢子,學會了繡花,還繡得很不錯!
真不是吹。
秋祖奶奶過壽的時候,我替大姐給她做的一雙貓蝶壽鞋,那鞋上的小貓小蝴蝶繡得活靈活現,用旁人的話來說,“都快飛起來了!”
葛奶奶看了眼饞,非要我,不,是大姐也給繡一雙。
好在身為長子的我,做事周全,早就提前給葛奶奶也做了一雙備著呢!
只不過大姐回頭,還想叫我做一雙給鄭家的知新哥哥,這就有點過分了啊。
倒不是鄭家知新哥哥不好,事實上,相比大姐,我更願意跟阿新哥哥玩。
都是男子漢,肯定更有共同語言啊!
再說知新哥哥打小沒了娘,他娘江嬸嬸是為了保護我們家人犧牲的。他爹鄭叔叔是個重情意的人,一直沒有再娶。對他好一些,也是天經地義。
但做鞋這個事吧,得從頭說起。
因為沒了娘,知新哥哥小時候,在我們蕪城那個家住過。大姐天天帶著,起初比我們這幾個還沒出生的弟妹,自然更親。
後來母後入宮,他和鄭叔叔留在了蕪城。
那時大姐也小,還跟家里鬧過,想把他接來。母後講了很久,才算說通了道理。
後來幾年,西北有些不太平,鄭叔叔給調去北方鎮守,不便帶著家小。母後才把知新哥哥接進宮來,跟我們一塊兒讀書騎射。
所以我見到知新哥哥時,他已經是高高大大的少年了。什麼都會,什麼都懂。
自己的衣食住行,打理得妥妥當當。听說連鄭叔叔的衣食住行,他都能管得著了。
還有野外搭灶生火,爬樹下河,捕鳥打兔子,幾乎沒有他不會的。
跟著他,我長了好多本事!
那時大姐總說,她見過知新哥哥一點點大的模樣,還抱過他的。
對這話,我小時一直很懷疑。
大姐就算年紀大些,卻還沒有知新哥哥肩膀高呢,怎麼可能抱得動他?
而且大姐吧,那時還老想跟著我們出門。有回在山腳下的菜地里,不小心遇到條小蛇,大姐都快嚇死了!
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
可我早跟知新哥哥學過,那是菜花蛇,沒毒!
可抓起來都送到她面前了,大姐還不肯信,白著臉一副快暈過去的模樣。
真是沒辦法。
後來,她就千方百計不讓我們出門,還總想叫知新哥哥去讀書習武。要不就跟她一起,學著做生意賺錢。
我很不高興。
賺錢當然是好事。
大姐也確實學了娘的聰明伶俐,很會打理生意,可世上又不是只有商人一種行當。我們男子漢大丈夫志在四方,忙著呢,沒空!
再說我們每回出門,都是功課做完才去的。父皇先生們都沒反對,大姐干嘛管這麼多?
後來有一回,就為了此事,我跟大姐吵起來,然後是阿新哥哥跟大姐吵。
二人吵得很凶,大姐都哭了。
說什麼,“也是為了你好!”
可阿新哥哥說,“公主厚愛,小人承受不起!”
大姐更生氣了,怪他“狗咬呂洞賓!”
然後,被罵作是狗的阿新哥哥,氣得扭頭走了。
大姐,哭得更凶了。
我覺得大姐哭得好可憐,但我也不覺得阿新哥哥有錯。
他們到底為什麼吵架,我那時太小,還鬧不明白呢。
只記得這事後來驚動了母後,她跟大姐獨自談了很久。
然後大姐,就不怎麼管我們了。
但沒多久,阿新哥哥就走了。
鄭叔叔受傷了。
傷得還挺重,阿新哥哥得去照顧。再然後,他就提前入伍了。
在遙遠的西北,當了一個小兵。
因為鄭叔叔還沒有退役啊,他就只能從小兵做起了。
不過阿新哥哥倒挺高興的,他的夢想一直跟鄭叔叔一樣,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替大燕守衛疆土,保護百姓平安。
再不讓有人跟他母親那樣,慘死在強盜手中。
我知道大姐向我討鞋子,是想送給阿新哥哥,找個機會和解。
可如果真想表達一番心意,你就是做得再爛,阿新哥哥也不會嫌棄。否則你就是送得再好,又有什麼意義?
大姐听了不大高興,鼓著臉走了。
很快,又拿著針線回來,象吵架一樣,向我請教怎麼做鞋了。
最後做了一雙
哎,
我都沒法形容了。
只得偷偷拿筆在鞋底寫上左右兩個字,省得人家傻傻分不清。
還得拼命安慰大姐,“第一次,真的已經很好了。”
她才有勇氣送出去。
鬼喲!
就是家里的小玄子小金子,用狗嘴啃出的鞋子,也沒有這樣難看過!
看著大姐送走鞋子的那天,我不知道為什麼,心情突然有點低落。
一個女孩給男孩送鞋子
我這大姐,恐怕留不住了吧?
不過想想如果是阿新哥哥,似乎又沒有那麼難受了。
可心口,還是堵得慌。
我一個人爬到高高的台階上,不知生什麼悶氣。然後發現,父皇居然也黑著臉坐在那里,活似跟人有仇似的。
然後,然後我們父子倆就打了一架。
不對,是比試。
也不對,是父皇考較了我的武藝。
打完父皇也沒說什麼,只是拎著我一起去泡了個澡,然後望著滿天的星星,突然莫名其妙說了一句。
“有時候,真希望你們永遠都長不大。”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鼻子一酸,很沒出息的抱著父皇說,“那兒臣就不長大了,永遠陪著父皇母後!”
父皇噗哧笑了。
回手給了我一拳,“滾!臭小子都多大了,還撒嬌。”
我越發厚著臉皮,趴在父皇背上,“兒臣再大,也永遠是父皇的孩子!”
父皇哦了一聲。
突然把我從背上撕下來,扔進水池子里。
噗通!
砸了老大一個水花。
啊呸呸呸,母後救命!
父皇哈哈大笑著,跑了。
你瞧,
當長子多艱難?
灌了我一肚子洗澡水!
就算是皇上用過的溫泉水,那也是剛搓過泥的!
這樣的苦處,我這長子,能跟誰說去?
二
我叫阿湖,是家中的次子。
上頭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下頭有個弟弟。
只是那個哥哥,出生時不過比我早那麼一丟丟。
听奶娘說,當時如果不是他抓得我太緊,非得拿針扎他一下才松手。搞不好我會先出來,那我就是大哥了。
所以在我心里,一直不怎麼認可這個兄長,只能算勉強湊合吧。
父皇說,給我起名叫阿湖,是因為皇祖父給他的封地,是湖州。
有著這麼深刻紀念意義的名字給了我,父皇對我暗中寄予的厚望,我懂。但我不象那個咋咋唬唬的大哥,我從來不說。
身為次子,就要有次子的生存智慧。
好比在我們家,父皇看起來是一家之主。但事實上最有話語權的,不是母後麼?
大姐遠比二姐性格張揚,也高調得多。但二姐就不得寵愛,悄無聲息麼?
那你就太小看我家二姐了。
事實上,我覺得二姐是個很有智慧的人。
她從不開口,只管用那張酷似母後的臉,就那麼嬌嬌弱弱的看過來,父皇和皇祖母總會心疼她早產體弱,各種疼惜。
于是二姐活得很輕松,很滋潤。
她不象大姐那般,恨不得操著十八家親戚朋友的心,打理代州那麼大的封地。
也不象我們兄弟這般,苦逼的學著各種功課。
她自由自在,用她遺傳自母後的天賦音律,輕輕松松就能彈出最美妙動听的琴曲。
剩下的時間,就用來繡繡花,做做點心小菜,讀讀喜歡的詩書,哄哄家里長輩。
然後二姐最愛的,還是跟著秋祖奶奶,養那一屋子毛茸茸。
家里貓啊狗啊,熊貓鳥啊,也都親她。
時常不是揪著這個洗澡,就是揪著那個喂食。
尤其來了皇宮,二姐的宮殿里,全是大大小小的毛球。
弄得那御獸坊,听說是在皇祖父那時,就得了大姐關照,要好好對待里面的珍禽異獸。可如今卻是二姐跟里頭的動物最親。
每回她一去,孔雀開屏,大象搖鼻,連大姐都醋得不行。
可怎麼辦?
大姐又放心不下她那些大事小情,二姐去得多,動物們可不就願意跟她好麼?
再說家中長輩,也數二姐在他們身邊盡孝的時間最多。
于是長輩們疼她疼到什麼地步?
他們的棺材本兒,基本全在二姐手上攢著呢。
有一回,就連母後都無不羨慕的說,“我們家琴姐兒,是最會過日子的。”
二姐說,“那是一家子疼我,女兒才有這樣享福的命。”
瞧這嘴甜的,誰不喜歡?
但真要以為我二姐就會裝嬌弱,哄老人,那就看走眼了。
那年葛大娘老邁,臨終前想回歸故鄉。
秋祖奶奶不顧年事已高,非要親自送她,也是想順便最後看一眼家鄉。
剛好朝中有事,我們皆走不開,二姐便陪著二老回去了。
路上有一日錯過了村塞,宿在山間小廟里。不想有那不長眼的山賊,瞧二姐一行低調,又以婦孺居多,竟是三更半夜,前來打劫。
據說那晚二姐提著劍,威風凜凜就沖了出去,徑直砍翻了兩個領頭的賊人。
沒錯。
就是二姐,她親手砍人了!
還對那些嚇壞的山賊,酷酷的說,“也不打听打听,姑奶奶可是生在亂賊攻城的時候!就你們這群三腳貓,還不夠姑奶奶塞牙縫!”
山賊嚇得腿軟,被一擁而上,實則戰力爆表的婦孺們,捆成了粽子。
次日天明,隨行管事姑姑拎著這群粽子,送到當地官府,可是轟動一時。
那群盜賊,在本地盤踞已久,仗著地利之便,官府總也清剿不完。這回倒好,給二姐一鍋端了,算是為本地除一大害。
有那鄉民便商議著,要殺豬宰羊,給二姐送來。
可二姐已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了。
但蕪城公主的剽悍,咳咳,是英姿颯爽,已經小規模在官宦人家流傳開來。弄得好長一段時間,我那個傻白甜的兄長,都替二姐操著心。
怕她凶名在外,日後嫁不出去。
大姐倒是干脆,“到時綁個順眼的回來不就得了?大不了,多給婆家些嫁妝銀子便是。”
听听,
這說的都是什麼話?
就是心里這麼想,也別明目張膽的說出來呀?
我都無語了!
我們家的女人,就沒一個好招惹的。
尤其母後,別說是對我們了。就是對父皇,她脾氣上來還會揪人耳朵呢。
別以為做得隱蔽,我們就不知道。
這家里什麼事瞞得過我?
我只是不說。
不過大哥對二姐的擔心,純屬多余。
經此一役,她的行情不僅沒下降,反而還漲了不少。
有幾個世家,都暗暗較著勁,想把她娶回去當掌家長媳。
自從清河姑姑下嫁,父皇改了駙馬不許參政的規矩,公主們的行情都很不錯。
皇祖父留下的幾個皇姑,都嫁得很如意。
駙馬們的能力雖有高低,但小夫妻日子過得還是挺合合美美的。
當然生活中也少不了磕磕踫踫,也有才嫁人的皇姑,就氣鼓鼓跑回娘家告狀的。
這時候,就輪到母後出馬了。
誰也不偏,誰也不幫。只問一句,若在民間,該如何處理?
听了這話,多半皇姑們就能冷靜下來了。
太妃們也幫著勸,公主再高貴,嫁出皇宮,也是別人家的媳婦。若總仗著公主身份,凡事都要贏。那是找臣子,不是找夫婿。
家長里短,有時也說不清誰有理。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考量,誰過日子都不可能十全十美。
娘家肯定會為嫁出去的女兒撐腰,但凡事也得分個輕重大小。能講理時先講理,講不清理時,就得相互包容退讓了。
母後還笑著拿我們兄弟幾人舉例,“這幾個孩子,個個都覺得他們父皇是個好的,母後是個壞的。總是欺負父皇,管著他們。難道本宮也能成天給他們講道理?講不通時,自然是先打一頓了事!”
瞧瞧,就這樣的母後,能教得出溫良恭儉讓的女兒麼?她還好意思怪我們說她凶?
她本來就凶!
可是,
可是娶老婆,細想想好象還真得找母後這一款的。
就算凶一點,但也能干著呢!
就別說那些大事了,就說一件小事。
小時候我們姐弟幾個都怕苦,病了也不肯吃藥。一聞著藥味,甚至瞧見太醫就開始哇哇大哭。
父皇拿我們沒辦法,只能坐在一旁長吁短嘆,還偷偷跟著抹眼淚。
直說自己沒帶好頭,連累孩子們了。
因為父皇就是個最怕苦的。
全家五個孩子,這一點都隨了他。
這種時候,只有母後。
直接端了藥碗,捉著我們,一個一個的灌。
那時候我小,不懂事,有一回掙扎間,手上沒輕重,把母後的嘴唇都打出血了。劃了老大一個口子,血滴滴答答的,瞬間前襟都濕了一片。
父皇瞧著都嚇到了,生氣的瞪著我。
當時我心里怕極了。
生怕母後從此不要我,厭惡了我這個壞孩子。
可在父皇要開口責罵的時候,母後先把我抱緊了,開口說話。
她說,“阿湖又不是故意的!這也不是他打的,是我自己牙齒劃傷的。阿湖不怕不怕,母後不怪你呢。讓母後看看你的手,有沒有傷到?”
我,我一下就哭了。
緊緊抱著母後,幼小的心,卻安定下來。
從那以後,我,我雖然還是一樣怕苦,但就是哭出一缸淚來,也會咬牙把藥吞下去。
哎,
說來母後除了凶點,其實也還行。
只是將來,想找個她這樣的媳婦,恐怕不容易。
父皇真是好運氣,怎麼就能讓他找著母後呢?
難道我日後也要去水里撈一個?
那,那我還是先學好鳧水吧!
三
我叫阿海,是家中的幼子。
上頭有兩個姐姐,兩個哥哥。下頭,沒有了。
嗯,在生完我們這個三胞胎之後,母後是再不肯生了。
所以,作為家中老ど,又生來體弱,據說差一點沒活下來的我,就得盡家中寵愛?
不要想太多。
用父皇的話來說,是五個手指頭雖然有長有短,但砍掉哪一個不疼?
所以要一視同仁。
正因你最弱小,才得加倍努力,追上兄姐的步伐雲雲。
听到沒有?
爹娘的嘴,都是騙孩子的鬼。
你們真要一視同仁,先把我們哥仨生得一模一樣再說呀?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還來哄我!
還有我們的名字。
父皇說,阿海,是希望我的心胸能跟大海一樣遼闊。
呵呵。
據可靠小道消息,分明是生我那天,母後的海船回來了。
父皇隨口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然後大哥二哥就隨之叫了阿江和阿湖。
至于後面那些說法,呵呵,你們懂的。
我們三兄弟,雖生在同一日,長得也差不多,但性格大不相同。
阿江,是個心中最沒成算的。
給父皇幾句好話一哄,成天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熱血沸騰,讓他干什麼都去了。
阿湖比他略強,卻也是只順毛驢。
別看外表一副諸葛亮,智珠在握的模樣,給順毛一摸,整個人就輕飄飄,也是讓他干什麼就干什麼了。
到底都是太年輕啊!
只有我,始終保持頭腦清醒,處事冷靜。
沒法子,誰叫我最小最弱?
再不保持清醒冷靜,被父皇哄上了賊船。我,弱小無辜又可憐的我,還下得來麼?
什麼?
既然一樣要求,我也應該是一樣的?
怎麼可能!
挑水桶時見過麼?
都是那個最矮的,最吃虧好吧?
所以全家最弱小無辜又可憐的我,只好時刻琢磨起水桶與扁擔的長短距離問題,好節省體力。
比如,小時候兄長們要是一個時辰認十個字,我就努力用半個時辰記下來。
剩下的半個時辰,我得休息,我得養神啊!
否則我這麼弱小的身體,怎麼跟他們比?
後來學騎射
這對于弱小的我來說,簡直是一場噩夢!
因為先天不足,我的個子一直比兩個哥哥要矮許多,力氣也小。
為了達到他們一樣的效果,我就得牢牢記住武師父的每一個動作要領,力爭在哥哥們十箭能射中靶心時,我五箭就射中。
否則,我哪有堅持十箭的體力?
可如此一來,別人都說我“天姿過人”,是“龍中之龍”
呵呵,
你們以為我兩個哥哥是吃草包長大的麼?
雖然他倆在我眼里,一個有點過分熱血,一個有點過分愛裝,但能跟我一母同胞,還比我個大,能是呆瓜?
我知道,他們一直都在讓我。
生怕學太快,我跟不上,才故意放慢的腳步。
可外人不知道,老這麼夸我,還用那種“天將降大任”的眼光看我,不是阻礙我偷懶麼?
我只想安安靜靜當一個弱小、無辜、又可憐的低調三皇子,不要說得我好象有“天賦異餅”一樣啊!
那我,我只好更加努力的去偷懶,努力維護不思進取,不求上進的人設。
可我越是如此,那些人就越發用那種既興奮又仰慕的眼光看我,仿佛我眨個眼楮都透著股深意。
真是讓人不想忍。
用俞家譚嬸嬸的話來說,活脫脫一群腦殘粉!
你們好歹也去多粉粉阿江,粉粉阿湖嘛。
當然,他倆粉絲也不少。
畢竟,我們三兄弟的相貌,據說都特別好看。
我是沒感覺,他倆好象也沒這感覺。
我們哥仨不就是長得象父皇麼?父皇又長得象皇祖父麼?
他們看了皇祖父、父皇這麼多年,怎麼見了我們哥仨,還是一驚一乍?
我們三個一出生,就相互看這麼幾年,都有些相看兩厭了。
天天面對兩張相似的臉,總不是一個鼻子兩個眼楮,能有什麼稀奇?
要是誰跟二郎神似的,生個三只眼,只怕我才要多看幾眼呢。
因為我太懶,平常不怎麼出門,據說這叫宅。
我覺得沒什麼不好,還挺喜歡當個宅男的。
倒是兩個哥哥年輕活潑閑不住,總愛往外跑。只要被人發現,就準得被大面積圍觀一次,弄得宮中不得不派大批侍衛去迎接。
可百姓都學精了。
國泰民安的,一看到宮中大批侍衛出動,肯定又有皇子跑出來啦,趕緊去圍觀哪!
簡直,簡直讓人不知如何是好。
後來,阿江阿湖總算是被逼著學會了易容,不不,是一手高妙的化妝術。
簡直鬼斧神工,脫胎換骨。可男可女,可老可少。
化神奇為腐朽,化皇子為路人。
有一回甚至化得父皇面對面擦肩而過,都沒認出來。
也虧得母後做著原林生意,才有大把東西給他們練手。而他們,也間接促進了原林產品的另一次大爆發。
一面給原林各種提試用意見,否則母後才不給他們白用呢,要扣零花錢的。
一面母後就暗中授意俞嬸嬸,去宣傳小道消息了。
只要一說某款新品是皇子殿下用過,並且中意的,不必擔心,必然搶斷貨。
無數痴男怨女們,要是知道他們迷戀的各種原林產品,其實是皇子們用來扮丑跑路的,不知會作何感想。
而我,從母後這一手上,我學到了什麼叫坑人于無形。
咳咳。
而兩個哥哥在學會化妝術之後,總算不必再擔心被人圍觀,可以安心出門 了。
然後他們就越跑越遠,越走心越野。
阿江跑回來,把我拉到大殿屋頂的金色琉璃瓦上躺著,跟我說。
阿弟,你知道麼?
原來大海是五彩斑瀾,躍出海面的鯨群會噴出高高的水柱,就算是暴風雨中的大海,也是美得波瀾壯闊,凌厲殘酷,讓人心醉。
二皇叔用他畢生精力,給大燕留下一副山川地形圖。
我想用我這一生,為大燕探尋最遠的海域。
阿湖跑回來,也把我拉到大殿屋頂的金色琉璃瓦上躺著,跟我說。
阿弟,你知道麼?
原來大漠孤煙直,大河落日圓,是那般的遼闊壯美。原來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是那般雄奇壯闊。
原來,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還有那麼多,我們未知的遼闊疆域。
我想用我這一生,為大燕探尋最遠的邊界。
你們,你們這一個二個的!
這就很過分了!
有理想,有目標是好事。
誰還沒有點想法呢?
我還想一輩子賴在家里,做個弱小無辜又可憐的小兒子呢。
但這可能嗎?
父皇母後先得拿大板子抽我了。
所以我這麼懶的人,還想著將來不論哪個哥哥當了皇上,好歹我也得替他管著一方天地,做個賢王,才不算父皇母後白教養一場,也給大燕做些貢獻。
可他倆倒好,竟打算直接撂挑子跑了,要跑了!
想留我當皇上?
你們想得美!
我是宅了些,卻又不傻。
當皇上這麼累的事情,我才不干呢。
堅決不干!
為此,我們兄弟之間,爆發了出生以來,最嚴重的爭斗。
從前,因為一母同胞的關系,我們三兄弟算是挺心有靈犀。基本在爭斗爆發前,自己都能消彌于無形。
可這回不一樣,我深深察覺到,阿江阿湖不是開玩笑,他們是真的想溜。
這怎麼行呢?
論嫡論長,怎麼也排不到我才是。
再說我這麼懶,又不愛出宮,又不了解民間疾苦。我,我這麼弱小、可憐又無辜!
可家里人,家里人竟也站在他們那邊。
大姐糾結了半天,“小弟啊,你雖然年紀最小,但是性子最為沉穩,也最善于听取各方意見,倒也沒有你說的那般不堪。”
我,我那不是,不是因為年紀最不得已才如此的麼?
我要是老大,我也天天發號施令,指揮弟妹去了。
二姐平素柔柔弱弱一個人,此刻倒是爽利。
“我也覺得小弟合適,但也不是說大弟二弟就不好了。不如你們三個自己比一場,誰輸了誰留下唄。”
不不,這樣不行。
萬一他倆故意放水,集體坑我,到時贏了豈不糟糕?
最終父皇發話了。
“朕這里有兩面玉牌,就掛在你母後的寢宮里。你們各憑本事,想辦法弄來。弄到手的,就得自由,如何?”
好吧。
我勉強同意了。
然後在阿江阿湖摩拳擦掌,算計著路線策略時,我已經提前,悄悄把那兩面玉牌給換過了。
君子不戰而屈人之兵。
當父皇發話時,比試已經開始了。
可拿著那兩塊玉牌,我猶豫了。
我只要一塊就能得自由,剩下一塊,是給大哥,還是給二哥呢?
若給大哥,他明明只比我們早出生那麼一小會兒,為何就要擔當所謂長子的命運?
二哥就更沒道理了。
且他們說起夢想時,那樣閃閃發光的眼楮,一直在我眼前轉啊轉的。
他們是真的熱愛他們的夢想,並認真想去實現的。
比起他們,我的夢想似乎就渺小得多,也不那麼絢麗了。
可真要犧牲自己,成全他們嗎?
我似乎,還沒那麼偉大。
糾結間,母後來了。
送來一碗她親手煮的雞湯小餛飩。
這可太難得了。
從前只有生病的時候,母後才會親自下廚,給家里人煮東西吃。
“母後不勸你們,母後只是高興。旁人家爭得要死要活的皇位,咱家的孩子,竟都沒放在眼里。這證明父皇母後還不算失敗,總算教會你們,人生總有些東西,是比權勢地位,榮華富貴更重要的。
所以接下來,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你們都是好孩子,母後相信,不論誰做皇帝,都會帶著大燕走向輝煌。”
“母後真這麼以為?”
我突然就問起她來,“就算我們兄弟三人不把這皇位放在眼里,將來我們的妻子呢?孩子呢?會不會因為我們今天的決定而不平,而憤怒?都說立賢立長,可賢愚難辨,長幼卻是一目了然。為何前朝都實行嫡長制呢?不就是擔心日後會出現各種麻煩嗎?父皇母後給了我們選擇的機會,豈不也是給了後世作怪的機會?”
母後深深的看著我,突然,她狡黠的笑了,反問,“那你說呢?”
我,
我把自己給噎在當地了。
我們三兄弟的情況,當然算是特例。
三胞胎,前後就差那麼一小會子,雖然人為的定了長幼出來,但真的就能以此評定帝王人選?
那確實不合理啊。
後世兒孫如果要鬧,先讓你媳婦也生個三胞胎再說。
再說了,母後和父皇只管教養我們這一代,到了孫兒那輩,就是我們三兄弟自己的事了。
他們給了我們選擇的機會,讓我們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和幸福,他們做父母的,就已經盡到責任了。為何還要他們對孫兒,甚至曾孫玄孫負責?
那就是我們太不講理了。
再說了,就算我們這輩,依舊走了嫡長的路,可後世子孫能照做嗎?
萬一嫡長是個昏庸無能,甚至殘暴酷虐之人呢?
若還死守著嫡長制,豈不是禍害天下百姓?
再說前朝君王里,不也有立了嫡長,依舊被兄弟叔佷篡位的?
這當中有英明君主,也有無能昏君。你管得過來嗎?
天下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不可能會有永恆不敗的王朝,興衰交替,都是物競天擇。
所以,我決定了。
我主動交出,那兩枚被替換的玉牌。
“母後,若您和父皇都覺得兒臣是最合適的選擇,那兒臣就一輩子留在宮中。哥哥們想走,就讓他們走吧。反正我宅慣了,也不想挪地方。”
母後似乎並不意外,抬手撫著我的頭,烏眸溫暖而濕潤,“我們家小海,其實是個最心軟不過的人。”
我,我心口突然有點泛著熱的酸軟,還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我也沒那麼好。
我知道,真若論起心眼,上頭的哥哥姐姐們,都比我好。
從小有什麼好東西,他們一定會給我留著最大份。如今,竟是連帝位都要留給我了。
我,我要收回之前那句話。
我果然,還是被全家嬌養的小ど兒!
四
本來立了三弟為太子後,我家的故事就算已經結束了。
可大姐非要我也來說幾句。
她為什麼不來?
因為她要嫁人了,不能算娘家人了。那要嫁給誰?
呵呵,
還能有誰?
轟轟烈烈一場鳳台選婿過後,大姐哪個王公親貴,世家子弟都沒選,就選了鄭家的知新小哥。
真是矯情!
八百年前,全家上下都看出來的事。就她自己,還掩耳盜鈴的以為全天下都不知道呢。
不過,她選阿新哥哥,倒也不錯。
這不是為了報答江嬸嬸的恩情,更不是為了挑個軟柿子的姐夫好拿捏。
要說報恩,只要父皇隨意開口,什麼榮華富貴給不了人?
要說好拿捏,貪圖榮華富貴的,還怕人少了麼?
大姐選阿新哥哥,是真心喜歡他的。
不要問我為什麼。
我哪知道為什麼?
再說,喜歡一個人,需要很多理由?
喜歡就是喜歡,就是看對眼了唄。
我家大姐雖說脾氣大了些,又不是蠻不講理。
她自己喜歡誰,心里還是清楚的。
原本鄭叔叔也有顧慮,擔心自家條件太差,日後處不來。
也不知大姐怎麼跟他說的,總之最後,鄭叔叔是高高興興的來提親了。
大姐這點,還是挺有本事的。
象當年阿新哥哥,本來也不樂意的。
覺得門不當戶不對,不願接受大姐的好意。
那時大姐差點弄巧成拙,母後還罵過她,我有幸旁听了一耳朵。
喜歡一個人,不是逼他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那叫控制,叫擺布,叫自私。
真心喜歡一個人,是尊重他,願意看著他按照自己的理想,肆意張揚,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並且還懂得欣賞,願意共度一生,那才叫喜歡。
後來,大姐放手了。
卻也沒有真正放手。
反正這麼些年,阿新哥哥是被大姐左一封信右一雙鞋,硬是哄得死心塌地,矢志不渝。
嗯,就是那雙丑得分不清左右的鞋,我們全家都惦記著呢。
憑什麼呀!
都沒給我們做過半點針線的大姐,憑什麼就給個臭小子做鞋了?
弟弟們已經暗中籌謀著,要在接親時,好生難為一回大姐夫。對此我深表贊同,還暗中贊助了幾只毛茸茸。
咳咳,也就是個頭大點,爪子利點,牙口好點,如此而已。
至于我?
沒什麼可說的。
我還小呢,在閨中的這些年,用秋祖奶奶的話來說,就是活成母後從前最想要的模樣,也是父皇最想養成的閨女模樣。
我自己過得也很快活。
挺好的。
但如果說到未來,其實我最羨慕的人,是母後。
如今大燕,只怕所有婦人心中的人生大贏家,是皇後娘娘。
嫁了天下最好看的夫婿,還生了三個那樣好看的兒子。
無論幾時,母後隨便把父皇或三個弟弟帶一個出去,都是賞心悅目,讓天下女人艷羨不已的。
可我知道,母後的幸福,都是她經過無數艱辛,努力奮斗而來的。
她配得起這份幸福。
而我,能有母後前半生求而不得的福氣,也該知足了。
至于夢想麼?
沒有。
若說有,也就曾經動過那麼一點子念頭。
有點想跟常平姑姑似的,一輩子不嫁人,就賴在家里當一輩子姑奶奶得了。
可仔細想想,我又不似常平姑姑那般長袖善舞,能得那麼多解語花相伴,還一心為女子謀求福利奔走。
小弟總說自己懶,其實我也挺懶的。
所以想來想去,還是找個人嫁了吧。
將來有什麼事都丟給夫君,我只管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就是。
唔,上回有幾個名門子弟,借口听琴,往我跟前湊啊湊的,瞧著其實也還行。
不過具體如何,還得再瞧瞧。反正家里長輩都沒催,我也不必太著急。
但不論我將來擇了誰,會嫁去何方,正如父皇所說,我們兄弟姐妹,永遠是一個巴掌上的五根手指頭。也如母後所說,是一根藤上結出的五個瓜。
只要我們心里念著對方,珍惜這份手足之情。相互扶持,相互友愛。那麼無論身在何方,遇到怎樣的艱難險阻,兄弟姐妹,就會是我們多出的那四對手足。
這也是父皇和母後,除了品德與學識之外,在這世間,留給我們最寶貴的財富。
哪怕有一天,他們不在了。兄弟姐妹仍會陪著我們,一起走向白發蒼蒼,一起走向齒牙搖落。
這麼一想,人生好象也沒什麼過不去的坎了。
能有幸投胎到這樣的爹娘,有幸得了幾個這麼好的兄弟姐妹。想想,我也實在是個有福氣的人呢。
最後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驚琴,是家中二女。上頭一位大姐,底下三個弟弟。
閑置閨中,正在擇婿。
如有良配,速來告知。
多謝。
哦哦,方才御花園的吉祥喬二爺爺特意過來說,誰要幫我找到好婆家呀,他要送一盆他親自打理的白茶花呢。保證吉祥如意,幸福安康!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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