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圓舞曲輕盈歡快，眾人說笑聲不斷。這並不寒冷的室內，穆城卻感到心底陣陣涼意。
懷中人靠在自己肩頭，但這人仿佛沒有重量，好像說話間就能消散殆盡。
他反應了許久，總算消化掉甦傾所說，啞聲道︰“你……究竟為什麼會混入這些事？”
“趟這灘渾水，誰又不是身不由己？”甦傾道，“不過我已經習慣了，殺人放火做多了，眼里就只剩下要做的和不得不去做的。我早想好會有這一天，只是我沒想到，自己的覺悟還不夠。”
穆城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似的，緊了緊手臂。
甦傾抬眸一笑︰“阿城，你就是專門打亂我計劃的人。一直都是。”說完，她兩手抱住穆城，輕嘆口氣，“因為你，我都有點後悔自己的選擇了。”
“選擇什麼？”穆城立刻抓住關鍵詞，“你有什麼計劃？”
“欠債還錢，我做的事，自然要由我還清……”甦傾暗自嘆息，不再多想，正色道，“阿城，跟你們來的，一共有多少人？”
穆城本還想繼續追問，可現下情況不妙，總局的人還在廳內，只能先聊正事︰“不足三百。”
甦傾立刻搖頭︰“不夠。殷方緒的目的是想引來競生會的人，他早知道你們潛了進來，但好在他的目標不是你們，趁現在他還沒改變主意，快帶人回去。”
穆城皺眉。雖說撤回總為下策，可實力懸殊，對方知曉他們來意還有恃無恐，確實不該硬抗。
但是……
他道︰“你也跟我回去。”
“阿城，”甦傾勾著嘴角，眸光流轉，“顧南行他們都在吧？難道你要一直和我耗在這，讓他們等死麼？”
“殷方緒知道你會這麼想，才放任你與我接觸，”穆城攥緊了甦傾手臂，“他的目標不是總局，是你。”
甦傾望著他，半晌，才輕輕一笑︰“阿城，你也應該和顧少他們做刑偵。”
“別轉話題，現在跟我回去！”
“放手，”甦傾掙脫穆城拽她的手，蹙眉道，“知道殷方緒的目的是我，你把我帶走，是想現在就開戰麼？”
“你……”
“他放我過來，就是默許我給你們通風報信，再不通知顧南行快走，廳內所有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甦傾低聲吼完，嘆口氣，“阿城，快去吧，這曲接近尾聲，到時大門一關，誰都出不去了。”
穆城目光炯炯︰“我不走。”
“好，你不走，可你要送死，難道還得拖著兄弟一起麼？”甦傾道，“殷方緒看著我，我出不去，可他不會限制你，你若真想留下，通知完顧南行他們再回來……也不是不行。”
穆城默默看著她，眼中情緒極其復雜︰“你在說謊。”
甦傾笑了。她兩手抱住穆城脖頸，輕輕在他臉龐吻了吻︰“是啊，可騙子說每一個謊言都是需要勇氣的，你願相信麼？”
似是感受到甦傾手上輕微的顫抖，穆城不再多言，只握住她的手，定定道︰“我會回來。”
甦傾彎眸︰“恩。”
“我會把你帶回去。關進籠子，哪也不許去。”
甦傾听了笑開，“那是再好不過。”
穆城將她的手握得很緊，可圓舞曲演奏進入最後一小節，舞池眾人交換退場，他只能松開，任由甦傾提起裙擺行禮。
即將分開，他道︰“不打算交代你的另一個名字？”
“還是要我親口說麼？隨意胡謅的名字，竟也被你記了這麼久，”甦傾眸子泛光，襯著笑意，“我是弦月。穆小少爺，許久不見了。”
意料之中的話語傳入耳中，穆城眼前翻起眾多回憶，心底波濤洶涌。
可話音落下，二人便被人群沖散了方向。
甦傾看著跟前來來往往的人，不禁自嘲笑笑，走回殷方緒身邊。
殷方緒此時仍在和賓客敬酒，只不過這回見甦傾過來，沒像上次那般視而不見，刻意忽略，而是兩句話打發了客人，笑著問甦傾︰“怎麼，就放走了？”
甦傾抿口紅酒︰“趁你良心未泯，只能快些走。”
殷方緒听笑了，“我殷方緒向來良心至上，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不相干的人一向不牽連，你別說讓他現在走，過幾個小時，大門都為他敞開。”
甦傾看了眼他，不語。
“我看你不是怕他沒命，是怕他傷心吧，”殷方緒道，“催著他在第一曲結束前就走，是怕他一會兒看了你受不了，對不對？”
甦傾眸光泛冷︰“你一向這麼多話？”
“有趣的事，當然願意多說幾句，”殷方緒搖頭，“真不知道如果他看見你那模樣，還會信你說的什麼‘身不由己’麼？不如我幫你考驗考驗，看他……”
殷方緒聲音頓住，望著橫在自己脖頸邊的銀叉，笑道︰“小傾，你的警告總是這麼可愛。”
甦傾收回銀叉，放在甜點桌邊，冷聲道︰“你答應過，等他們出去，封鎖城門。”
殷方緒摸了摸脖子，只能攤手︰“行——我說到做到。”
圓舞曲還在繼續。
鋼琴與長笛輕快踫撞，樂曲在最後一個小節里徘徊，這首曲子仿佛怎樣都演奏不完似的，直等到某些偷跑的音符徹底沒了蹤影，才奏響最後一個篇章。
甦傾環視廳內眾人，確認熟悉的面孔都消失不見，這才任由佣人帶著，去了廳內。
輕松的曲調越離越遠，取而代之的，是高跟鞋踩在毛絨地毯上的悶響。
女佣人帶著甦傾走到一個房間內，門推開，她就看見蜷在地上的白虹。她仍穿著女僕服飾，身邊是摔碎的酒杯。她拼命蜷縮著，仿佛身上劇痛。
甦傾看了一驚，知是解藥已經溶解白虹體內深處的試劑，連忙蹲下身抱起她︰“白虹！怎麼樣，還能听見麼？”
“唔……痛……”白虹雙手扯著頭發，迷茫看著甦傾，“頭痛，哪都痛……你是誰？”
那天分別過後，甦傾就再沒見過白虹。她作為殷方緒引人上鉤的道具，這幾日有適當打入試劑壓抑痛楚，可白虹不知被帶去了哪里，剛才舞池上就神情呆滯，此時竟也認不出人。
甦傾立刻抬眸看向那位女佣︰“有鎮痛劑麼？阿司匹林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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