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離開
早上起來,蘭清若的燒只剩下若有若無的一點,精神狀態已經恢復,穿上勉強熨燙整齊的衣裙,慵懶地坐在柔美的閨房里,多了些閑適的優雅和知性的書卷氣。
梅效白上下看了一圈,皺起眉頭。他們這樣離開必定要去和楊主張辭行,他不想楊主張對蘭清若再生出任何齷齪的念頭從而惹出多余的閑事來。
“還是穿昨晚那套吧,”同又對梅香說,“去找副擔架,就說小姐還未完全醒過來。”
“為什麼?!”蘭清若不解,昨日她被狼狽地拖進來,今天她很想瀟灑地離開。
蘭香看梅效白反復打量蘭清若的目光,突然醒過味來,低聲說,“小姐,外面都是兵,賊兮兮的,沒安好心,回避點好。”
“我戴上帽子?”蘭清若力爭道。
“不行,”蘭香瞥了一眼一聲不吭的梅效白,“還是梅老爺的辦法周到。”
蘭清若沒法。
收拾停當,兩名僕婦抬著蘭清若走出春宵院,斗篷的帽兜遮住了半張臉,只能勉強看見一只尖尖的下巴和脖子上裹纏的紗布,身上蓋著梅效白的斗篷,青白的晨光里銀色幻化出五彩的光澤。
梅效白前去辭行,楊主張送出來,看見臥在擔架上單薄得看不出人形的蘭清若,張主張面上閃過一絲尷尬。
“怎麼樣,還沒有醒?!”
“晚上醒過一回,可能是太虛。”梅效白說著擋在擔架前,“多謝司令不追究清若的任性,改日我再登門道謝,告辭。”
“你不想知道昨夜事情的進展麼?”楊主張突然問。
“不耽誤司令的時間了,出了司令的大門,這些消息怕早就不再是秘密。”
“說的是,”楊主張湊過頭,“但是這一點恐怕沒人知道,汪東才真的失蹤了,我開始懷疑那老小子耍詐,現在看來不像是假的;還有那幫開火的人也一個沒抓住,蘭清若恰好在此時聚眾鬧事,即使是湊巧也有嫌疑,我可以不追究,不代表其它人就放手,川督楊正庭手下的人像狗一樣到處嗅革命黨的味道。我言盡于此,你們好自為之吧,另外武仁合正在全城大搜捕。”
“多謝司令提醒。”梅效白懊惱地皺起眉看了一眼蘭清若,苦笑道,“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遁,到時候還請司令伸伸手。”
“好說好說。”楊主張滿意地揮揮手。
剛走出楊主張的視線,蘭清若慌忙掀開帽兜,掙扎著要坐起來。
梅效白一把摁住她,噓了一聲,把帽兜拉下來。
走出兵營大門,五姨太突然從一輛停靠在路邊的馬車上下來,徑直走到他們面前。
“這就要走了麼?!”她揚著頭,迎著太陽,從光暈里走出一般,只能勉強看出個輪廓。
“正是,多謝五姨太相送。”梅效白揮手讓其它人趕緊上了梅虎準備的馬車,“告辭。”
“先生昨夜對司令說了什麼話,讓他立刻就對我生了厭。”五姨太走到擔架前,伸手就要掀蘭清若臉上的帽兜。
梅效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五姨太,不必了,清若還在發熱,見不得風。”
太陽已經升到半空中,空氣中有了焦香味,潮濕之氣一掃而盡。
五姨太收回手。“你知道我的心思?!”
梅效白沒說話。
“我知道你知道我的心思。”五姨太背過身,“但我的現在已是定數,她的未來卻還是未知,我只望你好自為之。”
梅效白仿佛沒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司令叮囑的也是這話,那我多謝五姨太的成全。我也有句話請五姨太笑納,五姨太雖是女人,但在司令身邊,想必見多識廣,這個時代群雄紛爭,英雄逐鹿,個人恩怨女人的小心思還是早早地放下為好,要麼龜縮起來以求自保,要麼跟上司令的腳步,別被他的戰馬踏得粉碎。”
五姨太沉默著,卻始終看著他。
梅效白輕笑一聲,“對于你,自保才是上上策。”
說完,他一步跨上馬車,梅虎猛一甩鞭,馬車倏地奔起來,騰起的灰塵擋住了五姨太木然的臉。
“都是我。”蘭香已經小聲把五姨太,梅香昨晚說的話對蘭清若說了一遍。她心里瑟縮不已,落入這樣無助的境地她真是沒想到,今天這個五姨太竟然還出面威脅,“對不起。”她嚶嚶哭起來。“還有武仁合那邊可怎麼交代?!”
梅效白卻撲哧一聲笑出來,“那天你躲進我的船艙可沒看見你如此倉皇,”說完仿佛突然明白了蘭清若的不安,“不用擔心我,沒做就是沒做。”
做了也能說沒做,他頓了頓,“先去萬神醫的醫館,做樣子也得做一做。”說完他一掀簾子挪到外面的車轅上,梅虎一邊駕車一邊沖他笑。
“你做了什麼?!”梅效白問。
“沒做什麼!”梅虎很無辜地搖著腦袋,那一圈乍起的頭發搖起來像撥浪鼓,里面的蘭香從縫子里看見咯咯直笑。
“我只知道昨夜前南,尚古,威化,磧口的人都秘密進了慶豐,汪東才是真失蹤還是假失蹤還真不好說。”梅虎小聲說。
“劉昭呢,他沒想趁機將功補過。”梅效白奚落道。
“他呀,就放了幾槍,楊主張的人一過去就跑散了,時間太緊,沒有安排布置他也不敢做什麼大的。現在基本已經不放人出城了,不過老爺拿到了肖九的放行令不知還做不做數。老爺,咱們回去麼?!”
“就怕回不去,你去武仁合那里問一下,順便問問可不可把蘭小姐一行人都帶走。”梅效白布置說,“現在去肖神醫的醫館。另外,”他沉吟著,“你查查楊主張的五姨太!”
“查她?!”梅虎不解,“一看就是個愚蠢的女人,不可能、、、、、”
“查完再說。”梅效白打斷他。
“是因為她威脅蘭小姐了麼?!”梅虎小聲嘀咕一句,“梅小姐這一鬧,有些事洗清了,可有些事又得纏上她。”
“清者自清。”梅效白淡然道。
“說得好听。”梅虎含含糊糊地說。
“梅虎,”蘭清若掀開簾子,指指梅虎的頭發,“回頭我送你一個好的,這是老爺給你買的麼,不好看,實在難看。”
“原本不難看。”梅虎賭氣道,“被老爺剪了兩剪子。”
“為什麼要剪,”蘭香問,用手比比,“要是長些也不難看。”
梅虎的臉更難看了。
從醫館回到利都飯店沒多久,梅虎就從達濟苑回來,跟在他身後的是肖九和武仁合。
“都督,肖先生,”梅效白稱呼正式,已沒有往日的親昵和隨和。
“听說昨夜楊主張就釋放了蘭小姐,怎麼今早才出來。”武仁合也沒計較梅效白的冷淡。
“清若被押在營門上站了一個時辰,身體不支昏死了過去,若非這樣,楊司令也不會大發善心放了她,她能不能活著回來還是兩可。”梅效白一味地表達怒意,並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武仁合臉上掠過一絲尷尬。
“是我求司令留我們一宿的,”梅效白適可而止,“听說汪主席失蹤,城里又起戰火,我怕又陷清若于說不清的境地。如此,我從碼頭出來這一路的行蹤你們都能查個明白,清若更是經得起推敲,就是有心人想栽贓也無可奈何。”
“梅老弟真是謹慎。”武仁合點頭稱道,“就該如此,小心駛得萬年船。楊司令是如何肯放了蘭小姐的?!”
“開始他一直很囂張,我連張連生都搬出來他都不松口,後來還是汪主席失蹤的消息觸動了他,他懷疑有其它勢力摸進了城,這個時候他可不想和你們鬧掰,慶豐城太復雜對他並沒有什麼好處。”梅效白真真假假地。
“這些形勢是你給他分析的?!”武仁合瞄了他幾眼,狀若無意地問。
“我哪里懂這些,”武仁合質疑的眼光瞟過來,梅效白又說,“我只是替他算了一卦。”
“噢,”仁惠合長舒一口氣,“我差點忘了梅家的銅錢卦很準的。”
“見笑,現在也只能當個樂子玩一玩。”梅效白說。
“以梅老弟以為,現下、、、、、、”武仁合說得頗為艱難。
梅效白哂笑一聲,從他昨日將汪東才的企圖在楊主張面前說穿之時起,楊主張對汪東才起戒備之心是必然,汪東才的統一大計必將受到阻擾。他心里有些別扭,他並不想阻撓什麼,更不想左右什麼,這個時代順應才是最好的選擇。
可他不能不回答。
“現在中國最可怕的勢力是什麼?!”梅效白問。
“自然是革命黨。”武仁合說,“勢頭洶涌,難以阻擋,絞之不淨呀。”
“好,沒有外敵,大家可以你爭我奪,有了外敵,大家只能同仇敵愾。”梅效白淡然說,“還是那句話,眾所周知,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武仁合蹙眉不解。
“都督別為難我了,我哪里知道什麼國家大事,我只是從經商中悟出些道理。雅安出產刻絲,商家為了爭奪客戶,要麼不計成本地降價,要麼使陰招損招,大家兩敗俱傷,前年有一種叫絲絨的面料從國外過來很得人心,生產刻絲的商家不用誰招呼自動抱到一起,共同應對這個絲絨。所以,我以為萬事理都相同。”武仁合不可能不知道汪東才的野心,否則他也不會把汪東才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什麼主席當一回事。當初主席這個稱呼出來時,大家還揣摩了好一陣,後來听說是省督留洋的兒子給起的名字,意思是總理的意思,一個虛名,但汪東才卻不覺得這是個虛名,在實力不足的情況下敢于行這樣的險招,可見汪東才並非楊主張之流。
亂世之中,唯有聯手。汪東才是個有大智慧的人。
武仁合沒說話。
梅效白嘆口氣,此刻站在風口浪尖上的人恐怕都和武仁合的感覺一樣,兩眼一抹黑,卻又不能不往前走。
“那我就問一句我們可以離開慶豐麼,實在是家中急事等著我去料理。更何況我與清若有名有姓,你們若查到什麼需要我出面解釋,並不是難事。”梅效白慶幸自己還是個局外人。
“梅先生,”肖九一直很拘謹,下巴上胡子拉碴,一個晚上,瘦削的臉頰又凹下去一大塊,突出來的眼楮布滿血絲,“听你的下人說你家里有人走失?!”
“對。”梅效白冷靜說,“截止昨日還沒有找到。”
“是誰?!”
“這好象不方便說,算是我的家事。”梅效白愈發冷淡,且帶著些陰郁。
“好了,走吧。”武仁合揮揮手,又笑問,“蘭小姐的病不治了?!”
“治病不如保命重要。”梅效白慨然。
“對呀,說的對呀。”武仁合告辭。
肖九灰溜溜地跟著,不死心地上前,“就這麼放他們走?!”
“那你抓著什麼了麼?!”武仁合冷冷地問,“昨日梅效白不可能做什麼,他也懂得避嫌,至于蘭清若、、、、、、也不應該,拿命賭呀,她可是差點死在楊主張手上。”
“那、、、、、、”
“算了,即使他們有什麼嫌疑,我們也要懂得為自己留一線,這個時代誰對誰錯還不一定呢,我有一種預感,這個世界在亂起來了。”
------題外話------
落了一章,補一下
【精彩東方文學 www.JcDf99.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